sashach

可以叫我莎莎。
喜歡 Evanstan、Stucky,更愛 Sebastian Stan。我不會寫文,所以翻譯。
AO3 帳號也是 sashach。

假如史蒂夫・羅傑斯是你的男朋友(三)

第一章  第二章


5 月 13 日補充:叉冬預警。叉叔的名字間中都會提到,還有他傳信息給吧唧的內容,請慎入。



第三章:嚴格解析


每個故事都需要一個嚴苛的編輯。無論他是否願意,巴基再次證明他還不至於殺掉自己的寶貝。


娜塔莎的 Netflix 帳號最常觀看的節目是一部叫做《壽司之神》的紀錄片。她喜歡片中對細節、品質鉅細彌遺的講究,只為彰顯一門既古老又未得到足夠重視的藝術。這當中對例行規則持續不斷,毫不懈怠的投入,是為了追求完美。壽司師傅的一生就是他的藝術。沒有任何一個細節逃得過他的眼精。他要求每個人投注同樣的奉獻與專注。除非你為藝術犧牲,否則藝術將被犧牲。身受芭蕾舞訓練影響的娜塔莎對這部紀錄片產生共鳴,而克林特的共鳴則來自他一切以吃為主的精神。如果讓他選,他會把整個夕陽還有完美的饒舌歌詞,毛絨絨的狗狗還有脆生生的葉子全都放進嘴巴裡。《壽司之神》還有一個優點:不到三十分鐘就讓克林特沈沈入睡,而小娜則在舒緩的配樂,豔紅的魚貨,還有克林特‧巴頓天使般的睡臉之間,覓得一處快樂完美的小天地。她現在不看字幕也聽得懂日語了。


星期二早上,天矇矇亮,布洛克‧朗姆洛溜出巴基跟小娜的公寓,可是她在城市的另一頭,在她的小天地裡,困在克林特的重量之下,所以她無法如常隔著他們共用的那道牆,聽到巴基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她無法輕輕敲門,自行進入巴基的房間,坐在他的床尾,問他需要什麼。然而,沒來由的,像是什麼在她腦中點亮一盞警示燈,就當是室友直覺吧,她拿起自己的手機。


娜塔莎

我們應該試試做壽司

我打賭我們會很厲害

我們可以把工作辭了開壽司店


巴基沒有回應,她猜想他應該是跟布洛克在一起。她注視手機螢幕。想要關心對方,超過三則簡訊顯得太多了,於是,她把手機放在膝蓋上,另一個膝蓋則被克林特佔據了。她戳了戳他的臉頰,他就像個坐在椅子上的孕婦般,緩緩恢復意識。


「喔——糟了,結束了嗎?他們贏了嗎?」他揉揉眼睛,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兩個加時賽,最後一局抱球觸地得分。」她一邊說一邊把他的頭髮抓成一個金色小山峰。克林特唉了一聲。


「對不起,那個原聲帶簡直像給馬用的鎮定劑。」他打了個呵欠,伸展身體,拉直至緊繃,接著舒一口氣,癱軟下來。「我有錯過甚麼嗎?」


「巴基的狀況不好。」她突然說道。克林特挑了挑眉。


「二郎說的?」他調整助聽器的音量,狂眨眼讓視線更清楚。


「他跟布洛克見面的次數變多了,而且——」


「妳討厭那個傢伙。」


「——沒錯。而且他不吃東西,進辦公室的時間也早得越來越過份,然後他有時候會給我一種表情,好像有什麼事很想跟我說。我問他,他又說沒事。還有,他幫那個部落格寫專欄,自己卻喜歡上男主角,所以整件事很麻煩。」


「憂鬱症。課本典型的憂鬱症。」克林特嘆氣道。「一定是你討厭的那個傢伙惹的禍。都是他的錯。」


「你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討厭他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對,這是我唯一的線索。可是那個傢伙如果是個壞胚,那巴基必須把他甩掉。」


「我試過了。同樣的對話我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巴基從來不肯停止懲罰他自己。」娜塔莎終於說道。克林特眉頭深鎖。


「為什麼?」小娜沒回答,她的手機螢幕這時亮起。


巴基

妳可以想像自己在某個領域優秀到有人幫妳拍紀錄片嗎?

天啊!


小娜把簡訊秀給克林特看。


「他是個很優秀的作家。而且他頭髮很好看。跟他說。」金髮男人提議道。「他要過來嗎?他可能需要被提醒:即使他的男朋友很爛,他的朋友還是好人。還有,他的男朋友是個禽獸。」


娜塔莎

克林特說你是個很優秀的作家!


巴基

哎呦克林特


娜塔莎

你不是應該在睡覺嗎?

還是嘿咻


巴基

我不應該如此

妳勒?


「跟他說我們正在嘿咻。現在。」克林特把頭靠在她的肩膀說道。「跟他說我很棒。二郎等級的棒。簡直是藝術。」


娜塔莎

克林特說我們正在嘿咻


巴基

妳被受邀參加嗎?

還是根本無聊到要傳簡訊給我

齁齁~~~~~


「沒禮貌。」克林特把鬍渣臉埋在娜塔莎頸窩裡,她哈哈大笑,捶了捶他的胸口。「他沒事的。我真的要去睡覺囉!妳待會兒可以過來,無論受邀與否。」他在前往浴室之前,一邊挑眉一邊說道。小娜回以一個微笑。


巴基

史蒂夫有在讀咖啡師男友

讓他很不舒服


娜塔莎

喔不~~~~~

兄弟那很糟耶!

你跟他談過嗎?


巴基

幹當然沒有

我是無意中聽到的

我不曉得該怎麼辦小娜


娜塔莎眨了眨眼。她沒想過會收到這樣的訊息。而且,是在週一午夜過後。或週二。她明天得早起,她如果再不睡,未來的小娜會氣炸的……可是,巴基。


娜塔莎

你要用手機聊嗎?


巴基

不用妳去睡吧!


娜塔莎

那就用寫的吧!

寫了就沒事了


關心詹姆斯‧巴恩斯必須小心翼翼。他可以自己處理,不接受任何關心,所以她有時候必須把她的關心用其它豪無相關的議題包裝(比如:他生病的時候,她會要求他休息、隔離、吃藥,避免把細菌傳染給她。他會乖乖聽話,因為他討厭對她造成不便,而她總可以耍花招讓他懂得照顧自己。這是他眾多自我懲罰的方法其中之一,她不喜歡以此相逼,但她也不會讓他死於流感。)巴基或許會接受這個建議:既不麻煩他人,又可以讓他按自己的步伐自我療癒,況且,巴基對自己的能力還有一些些自信。娜塔莎等待回應。


巴基

好晚安


****


巴基想了想:寫了就沒事。聽起來很好,也很簡單,雖然通常並非如此。他耳邊忍不住迴盪史蒂夫(該死,現在想到什麼都一定有他),史蒂夫的《漢米爾頓原聲帶》裡的一句歌詞:當上帝無視我的祈求,我執起筆,書寫自己的救贖。天啊,這句寫得太棒了。他可以把歌詞刺在自己的臉上,他真的超喜歡這句歌詞。他雖然不承認,但貼心的娜塔莎對他的了解比他想像中還要透徹。


於是,他把自己從夜晚最冰冷的角落挖起來,直挺挺地坐在床上,雙眼被筆電螢幕的亮光直刺,然後,開始書寫。


最糟的狀況


最糟的狀況是:史蒂夫‧羅傑斯發現我是讓他上班覺得不舒服的原因。他發現我背叛了他對我的信任。我背叛了史蒂夫‧羅傑斯,把他丟去餵狗。


史蒂夫不會再和我說話,史蒂夫會非常討厭我,史蒂夫的生活會因為結識了我而一落千丈,史蒂夫會因此受傷,而他跟佩姬的感情也會受到傷害。那巴基呢?巴基絕對無法原諒自己。巴基也會受傷,巴基的生活也會一厥不振。他本來就一團糟,破碎不堪,無可救藥,毫不中用。布洛克這次是真的會離開他,這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防止他崩潰,避免讓他每天晚上墜入黑暗深淵,早上則哽咽在喉。他會感到害怕,孤單。他會孤單一人。又再一次。


這個時間軸好糟。就內容而言,他覺得非常誇張;而且,如果他據實承認,還是個文法災難。一篇無足輕重的網路文,作者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這一切似乎太大驚小怪了。有時候(他提醒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也挺好的,至少他不用承擔天體排列錯誤,或銀河系瓦解的責任。有他沒他,地球照常運轉。


這就是最糟的狀況。但又未必如此。他把內容重讀一遍,一個字一個字的刪掉,除了關於宇宙的最後一段。一想到宇宙,一股莫名的平和油然而生。宇宙如此浩大,如此寬容,將他擁入其深不可測的胸懷,無視布洛克,無視史蒂夫,無視小理小氣的個人小劇場,無視過去曾經傷害過他的人,無視心碎無數次,已經無法拼回的小巴基。宇宙之母:一個他從未寫過,也不曾了解過的人物,但內心卻有深切的感受。一個讓他由裡到外都信任的存在。


所以,他盡量站得遠遠的,在繁星之間,檢視他的世界裡那些小小的黑暗。但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用一段又一段的文字,包裹那些小小的星光,還有微微的希望,將它們舉向黑暗,兀自發光。他的文字要他等待,要他聆聽宇宙的叮囑:無論好壞,改變即將到來,而他也會有能力應付一切。這是巴基最好,也是最糟的創作。


他如此這般坐著,超過四個小時,掏心掏肺,傾注文字,把一切投入文字檔內。他只睡了兩個小時,想要撐過一個工作天,顯然需要直接注射咖啡因。既然已經在文字上跟咖啡師男友和解,但也可能是睡眠不足導致他從焦慮中抽離,保持一定的距離,總之,他大膽地跨進鳥屋咖啡館,直接走向史蒂夫‧羅傑斯的櫃台。昨天根本沒發生過。儘管上午的客人不斷,音箱還放著實在有夠難聽的九零年代另類流行歌曲,史蒂夫仍對他親切微笑。


「趕通宵嗎,小巴?」他問道。巴基一站到面前,他馬上覺察到他蒼白的臉色。巴基點點頭,佩服不已。


「你怎麼知道?」


「你的眼睛。老兄,你看起來像隻嗑藥的浣熊。你到底有沒有睡?」史蒂夫問道。巴基笑得有點大聲。


「說真的,沒耶!我一整個晚上都在構思一杯完美的咖啡。」


「好啊!說來聽聽。」史蒂夫說。巴基還沒好好把這個玩笑想過一遍,但他睡眠不足,單是裝模作樣都讓他覺得有趣。


「好,準備好囉!你準備好了嗎?我可是花了好幾個小時想這件事。」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中士。」他舉手敬禮。巴基坳坳手指關節。


「好。我要你想辦法給我一杯最大杯的外帶黑咖啡。一定要用咖啡豆烹煮。製作過程中,聽好喔:豆子要磨過才行。你要寫下來嗎,混蛋?我還沒說完。」排在巴基後面的一個女生搞不清楚這是玩笑,只見她翻了個白眼,長嘆一氣。單就這個,她待會兒的小費要多給一點。


「喔,沒問題,先生,是我不對。請繼續說。」史蒂夫斜著嘴角微笑,用收銀機旁邊的記事本紀錄下來。巴基一臉睡意,眼睛卻透著笑意。


「好。咖啡必須是熱的。顏色得接近春天的第三天,一陣細雨過後,泥土的顏色。不需要其它調味。單純又完美。」


「當然。」史蒂夫點點頭,筆記寫了一堆。巴基一隻手隨意梳過自己的頭髮,由衷想要調皮搗蛋。


「我會說過要熱的嗎?這是重點。絕對不可以妥協,史蒂夫。麻煩你複誦一次,兄弟。」史蒂夫舉起收據,瞇眼看著自己的字體。


「好的,這位先生。您點了一杯特大杯的外帶黑滴咖啡。請問您上面要寫什麼名字呢?」


「詹姆斯‧布坎南‧詹姆斯四世,紳士。」史蒂夫開始哈哈大笑,隨即立刻停下來。


「那是——那是你的本名?」


「大部分。」巴基得意地笑,咖啡師完全失控。史蒂夫揮手把巴基趕離訂餐櫃台,繼續大笑著服務下一個客人。山姆在取餐區幫巴基準備他的咖啡。他看看對巴基燦笑的史蒂夫,而巴基則是低頭對著自己的鞋子微笑。


「詹姆斯‧布坎南‧詹姆斯四世,紳士,我應該對你耽誤其他客人的時間感到生氣,可是他開心的時候,手腳會快兩倍。」山姆說著,幫巴基那杯非常大杯的黑咖啡蓋上杯蓋。「詹布,你這可愛的小王八蛋,我真的沒話說。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巴基接過咖啡,山姆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在巴基有限的印象中,山姆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一句不誠懇的話。他決定當真,接受恭維。若那是真是恭維,而非不加掩飾的威脅(不無可能)。巴基吸入水氣,覺得心情大好,然後帶著這份感覺去工作。他沒看到史蒂夫目送他離開,倒是山姆看到了,而且山姆還翻了那天早上的第 N 個白眼。山姆替自己留了一個棒棒糖蛋糕,待晚一點享用。史蒂夫做白日夢的時候,山姆得幫他擦屁股,單就這點他應該有所犒賞。然後粉紅小點心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向上帝祈求,祈禱詹姆斯‧布坎南‧詹姆斯四世,紳士,無論如何,不管怎樣,可以振作點;而且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上帝,請在明天早上的高峰期之前實現。拜託謝謝,為了確保祢正在聆聽,再次拜託了,上帝。因為人生苦短,而史蒂夫太呆了。拜託拜託,感激不盡,阿門。


****


「早啊,巴恩斯。」巴基經過他的桌子進行例常的晨間擊拳儀式,還有報備的時候,史考特‧朗正透過筆電瀏覽新聞。


「朗,早安。你有收到我寄給你的那些編輯稿嗎?」巴基問道。史考特刷過世界新聞,最後以娛樂新聞為結。麥特‧戴蒙做什麼可愛之舉,巴基懶得瞇眼研究。


「有啊,小太陽。時間戳是清晨四點半。你在做瑜伽還是什麼嗎?銅鑼冥想?」史考特說道。巴基皺眉蹙額。


「啊,幹。時間戳。我把自己賣了。」他慢慢啜飲一口咖啡。史考特把旋轉椅往後仰,到可以折半的狀態。巴基迫不急待那一天的到來。


「還是你想成為絕地武士?」史考特建議。


「吸血鬼。」巴基說。


「難道不可以兩者皆得嗎?難道我們不能擁有一切嗎?」巴基發現史考特把他們家小朋友的幾張新照片黏在牆上。挺可愛的。


「你這有艮喔。把故事寫一寫,說不定我們下一期會有些精彩內容。」


「齁,這裡頭哪有奶子?」史考特皺眉。


「我的還不夠好嗎?」巴基用手掌覆在自己胸肌上,史考特有些不屑。「跟彼得說我需要一個既能托高又有分散效果的。」


「嘿,那是誰的號碼?」他的同事朝鳥屋的咖啡杯示意,輕快地問道。巴基又喝了一口咖啡。


「嗯?」


「看來有人想在更親密的地方替你做早餐。」他說道。巴基並未注意到詹姆斯‧布坎南‧詹姆斯四世,紳士,底下寫了一組電話號碼。十個數字,還有史蒂夫的名字。


「哇靠,我他媽的該怎麼辦?」他大聲把困惑說出來。史考特以為是在問他。


「球在你手上,兄弟。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對方又不是有你手機號碼,可以先打給你,對吧!」巴基湊近看仔細。號碼肯定是以不同字跡書寫的,而且,如果讓他猜的話,那是山姆的字跡。


「現在傳簡訊會太快嗎?」他問道。史考特聳聳肩,拎起一袋文件和他的手機,往長廊走去。


「對方挺積極的。他有一手,你也有一手。」他說。「我不曉得耶,兄弟,我已經三百年沒在那個世界裡打滾了。」當他走出去,完全離開視線範圍之後,巴基匆忙掏出自己的手機。放輕鬆,巴恩斯。別太嚴肅,保持鎮定。他至少勉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後開始慌亂地把號碼輸入自己的手機裡,送出一則不太刻意的訊息。齁齁,史蒂夫一定很驚訝。


未顯示來電

這杯咖啡的黑顏色不對

我要退貨


會太含蓄嗎?巴基猜想。他用手指敲桌子。他打開自己的筆電。他把桌上的兩張紙擺正,最上面那兩張,管它們是什麼,反正他也沒在看。史蒂夫是個忙碌的傢伙。史蒂夫在值班!你不應該打擾他的。而且還這麼快!好個保持鎮定啊,小巴。你不是還有個男朋友嗎?一個聲音問他。是,他在腦中不高興地回答。這不是打情罵俏,我們是朋友,我只是在開玩笑,我們都這樣開玩笑的。可是,「我們」表示另一方會回覆訊息。巴基打開電腦裡的寶石方塊遊戲。真他媽的該死。這根本是個糟糕的主意。他拿起手機,正要傳簡訊給小娜,手機這時陣動作響。


史蒂夫

你誰?

不好意思用你誰沒禮貌


巴基大聲笑了出來,隨即東張西望查看是否被周圍的人發現。他的同事陸續進入辦公室安頓下來,聊天打屁。他趕快回訊息。史蒂夫可能剛好在休息,他可不想浪費機會,是吧!


巴基!

四分鐘後準備看到我在點評留的憤怒評價


史蒂夫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是山姆給你我的手機號碼嗎?


巴基!

寫在我的杯子上

很不專業喔,史蒂夫


史蒂夫

天啊

對不起

事先聲明

那不是我的主意


不是他的主意?


「巴恩斯先生,你有空嗎?東尼給我的這份企劃案超混亂的,可是我不想請教他,因為他總是搞得很奇怪,好像都是我的錯。」巴基的實習生把他喚回現實空間。他嘆了一口氣。


「給我十分鐘,朵琳,我等等過去找妳。」他嚴肅回答。對方點點頭,一派陽光。


「行行行。不好意思喔!」


「不用道歉。東尼如果讓妳覺得不舒服,妳就別接他的案子。我有很多事情可以讓妳做,小朵。」巴基盡量讓語調柔和些,但聽起來還是有些不耐。她就這麼消失不見了。好孩子,就是太活潑了。東尼就是東尼,完全不是她的錯。巴基正要過度思考史蒂夫的回覆時,史蒂夫卻給了他更多需要過度思考的訊息。


史蒂夫

不過你應該留著這個號碼

以防咖啡緊急事故

想當然爾


哈!他的確是要把號碼給巴基的!巴基笑了。他想要辦個迷你遊行。混凝紙漿做成的精緻小巧的花車、馬戲團動物、一整支儀仗隊在明亮的螢幕上列隊遊行而過。帶領遊行的是一臉陰沈的布洛克‧朗姆洛。巴基突然覺得非常內疚。幹。你現在正在跟他互傳簡訊。這幾乎是在偷吃,肩膀上的小天使說。肩膀上的小惡魔叱之以鼻。這其中並未牽涉到任何人的老二。你可以跟別人做朋友,詹姆斯‧巴恩斯。這倒是真的,巴基暗忖。沒有老二。更別提布洛克有多少老二朋友了。我只是陳述事實,小惡魔隨意挑動巴基的良知,語氣聽起來越來越像娜塔莎。巴基輸入一個回覆,沒有加入表情符號,雖然他很想這麼做。在他看來,表情符號清楚劃清打情罵俏的界線。不能有表情符號。


巴基!

想當然爾


接下來的一整個上午,在巴基看來,無關緊要。換言之,史蒂夫沒再傳任何簡訊給他。朵琳只問他一次一切是否安好,因為他「一直檢查手機好像在等什麼壞消息」,他謊稱很不幸的確如此。下班去上課前,她給了他一顆糖果,表達諒解之情。如果不是因為到了傍晚缺糖如缺氧,巴基一定會內疚得不得了。他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史蒂夫既不可笑,還非常恰當。


巴基!

發生咖啡故障

即將墜毀

冒煙,失火,緊急緊急


可是小娜也同一時間傳訊息給他。


娜塔莎

嘿你昨晚聽起來好像不太好

你那時候跟布洛克一起嗎

我知道你不喜歡跟我提他,可是你在思考他的問題時,我是認真要你問問自己是自願留下來還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必須留下來。

因為你不開心,詹姆斯。

好吧,你去忙吧


巴基

小娜我現在不想說

我還在想辦法釐清整件事


史蒂夫

不會吧!我也是,

我多值了一個班。

想些有活力的畫面!

兔子!春天!嗑藥的昆丁塔諾!


巴基!


小娜

我只是想幫你,詹姆斯


史蒂夫

很高興幫得上忙 :)


布洛克

有個東西等等需要你幫忙小帥哥

[影像附件]


「他媽的王八蛋,搞什麼東西!」巴基兩手在桌上用力一拍。「這一點也不好笑!」


「巴恩斯!」東尼從他的辦公室大嚷,巴基吼一聲,全身往聲音的方向轉去。「出去繞一圈。剛剛那個是星期四的怒吼,你自己清楚得很。我們現在在趕稿。」巴基閉上眼睛,做了兩個深呼吸:吸氣,數三下;呼氣,數五下,再想像一片空曠無人的春天草原,而不是布洛克‧朗姆洛在電梯裡用手扶著他的老二,拜託。史考特從辦公室另一頭研判此時不宜開口多問,巴基為此感激不已。


巴基

我實在沒心情在辦公室想這種事布洛克!


布洛克

誰死了讓你當女王的

你這個飢渴的賤人

要就要不要拉倒

如果你「沒心情」我還有其他選擇


巴基眨了眨眼睛,把訊息重讀一遍。選擇?他的心臟往肚子墜,墜落在地上,墜入地球核心,燒成灰燼。等一下,等一下,不對,他完全不是那個意思。他想也不想,急急忙忙打電話給布洛克,對方當然沒接電話。他又重打一次。沒反應。他到底打了幾通?可能有五十通。他的呼吸急促,他想把五臟六腑全吐在該死的辦公室裡。為什麼?他的身體怎麼了?整整一分鐘,他的身體拒絕存在於世。他不能失去布洛克。為什麼不行?他就是不行,那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沒有勇氣這麼做,他看不出最後還會剩下什麼。布洛克對他瞭如指掌,尤其是最糟的部分,亮晃晃,真真實實。布洛克。他怎麼會有如此的掌控權?他又打了一次電話。布洛克拒絕接聽,此時的巴基如一轟而散的紙牌屋,快速輸入訊息。他輸入「我不是那個意思」,但又不想讓布洛克解讀為指責。他輸入「你這什麼意思?」卻又過於尖銳。手機在他手裡都在搖晃。


巴基

寶貝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

九點鐘

布洛克?


巴基等待著。毫無回應。一整個鐘頭過去了。他寄出六封電郵,核准兩個欄位的版面設計,寄給東尼,他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踱了三次,他開啟兩個明天再開始動工也不遲的案子。他的手機震動作響時,連他的骨頭都感覺得到。但不是布洛克來電。祈禱上帝救救他。


史蒂夫

再二十分鐘就下班了

抱歉,我無意炫耀。需要我帶什麼鳥屋急救包給你嗎?

你都工作到幾點?


巴基把頭靠在桌上。


「我不幹了。」他喃喃自語,被準備下班回家的史考特聽見了。


「我可以要你的椅子嗎?」他問道。巴基哀哼一聲。


「朗,我搞砸了。」


「嗯,是我忘記紀念日的搞砸,還是燒掉一間孤兒院的搞砸?」


「那是評斷等級嗎?」巴基驚嘆道。「我的天。」


「好,他沒燒掉任何孤兒院,這點我們可以確定,但他肯定衝動退出什麼宗教了。」史考特笑道。「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還是我可以走了?」


「你有過這種感覺嗎?整個宇宙跟你說你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人,而且你從頭到尾都在做一件根本就不應該做的事?」史考特忍不住挑眉。他沒想過巴基會如此敞開心房,哪怕只是一點點。他選擇輕率面對。


「有啊。我那天才知道鹿角兔不是真的。」


「我是認真的,兄弟。」


「我也是認真的。可惜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這樣算很坦白了。那樣的感覺真的很爛。明天見了。」史考特轉身準備離開,想了想又說:「今晚好好休息,拜託你。」巴基向他敬禮。


「請你滾開,謝謝。」


「沒問題。」


巴基

我如果到店裡去你會在嗎

今天超詭異

我需要補給品


史蒂夫

沒問題!我幫你留個點心

甜的還是鹹的???


巴基

我不知道

毀了我吧!


史蒂夫

好~~~~~吧

我猜你的意思是給你驚喜除非你今天真的超詭異的


巴基完全預料到布洛克不會有任何回應。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或第三次發生了;他只是想讓巴基證明自己。所以巴基會在九點鐘出現,準備向他道歉。他不想回家,他慶幸有史蒂夫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他換上適合騎腳踏車到鳥屋去的長褲跟鞋子,設法避免讓自己的腦袋陷入恐慌。超詭異並不足以形容這個星期。《咖啡師男友》目前暫停更新,也可能永遠停掉。雖然部落格的版主珍娜寫了好幾封電郵給他,對他這個決定深切煩心,巴基還沒想到解決方案。就他所知,娜塔莎對他非常不屑。布洛克隨時都會走掉(他現在可以承認:從一開始他們的關係隨時都會崩裂),而史蒂夫也會發現他根本是個神經病,最終失去興趣(毫無疑問)。如果他可以安撫布洛克,解決問題,讓關係勉強穩定如常,一切就會沒事。他可以繼續書寫讓自己開心的創作,讓自己在工作上更平衡,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朋友,更好的人類。他一邊騎車前往鳥屋,一邊如是告訴自己。史蒂夫會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集中精神,他就可以應付這個夜晚。他的腦子里有一堆雜亂的聲音,互相矛盾的想法與恐懼,還有亂七八糟的混亂。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不知何故讓他聽從的聲音,那個聲音總是三不五時會提到史蒂夫的名字。當巴基把腳踏車鎖好,而史蒂夫正拎著兩杯飲料還有一個褐色紙袋在外頭等著他的時候,所有嘈雜沈靜下來。金髮男子疲累地對他微笑。


「超詭異的一天結束了?」他一邊問一邊打量巴基全身上下,好像在檢查有何損傷。巴基突然對把褲腳塞進襪子裡這件事感到尷尬,卻也沒動手調整。史蒂夫把咖啡遞給他。「你的精力補給,紳士四世先生。我要去公園坐一下再回家,你要一起嗎?我一整天都關在裡面。」巴基原本以為他們會像一般坐在咖啡館裡聊天。改變背景等於改變整個關係。史蒂夫不是咖啡師,而他也不需要當作家。他點點頭,心想:這真是個特別的想法。


「好啊!袋子裡裝什麼?」巴基忍不住問道。他在陷入自己愚蠢的戲劇化困境的時候,忘記吃午餐了。史蒂夫開始走路,他緊隨在後。


「好,我呢,」他打開紙袋,驕傲地翻找。「A 了兩個雞肉沙拉三明治,一些今天早上沒賣出去的肉桂糖小圓餅,還有一個胡蘿蔔馬芬,一個椒鹽捲餅。」巴基皺了皺鼻子。


「胡蘿蔔馬芬。好噁。」


「好啊,你這不知好歹的傢伙,你可以不用吃。」


「你 A 了好多喔!」巴基對一整袋的東西讚賞不已。都是給你的,他心想。不是給佩姬。小氣啊,巴恩斯。


「是啊,街坊都叫我漢堡神偷。」史蒂夫咧嘴笑,咬了一口馬芬,發出非常不恰當的呻吟。「喔,這簡直是一場災難。肉桂加葡萄乾,喔。你肯定會討厭這個,這是我吃過最噁爛的糕點了。我的天。」他把一大塊噁爛糕點塞進嘴巴裡,惹得巴基一邊哈哈笑一邊搖頭。他們的步伐一致,他盡量不去想今天的天氣有多適合散步,適合野餐,適合一起共度。


「你這樣會噎著,我可不幫你。」巴基警告他。史蒂夫驚呼一聲。


「你就這樣讓我死在這個馬芬手裡?這個肯定不是我吃過最好的——」


「好啦!給我一點該死的馬芬。」


「不要。」巴基企圖拿走馬芬,史蒂夫閃躲他的動作。


「我要吃啦!」


「你在羞辱烘焙師之前就該想到這一點。」他直接回答,語帶固執。巴基好愛他微笑的嘴唇。


「我忘記了。對不起,拜託啦!」作家哀求道。史蒂夫搖搖頭。


「不要。種瓜得瓜,這位愛批評人的農夫。」


「齁,我還以為這會是個很美好,很友善的野餐。」巴基感嘆道。「我現在得想一下,等等拿到馬芬之後,屍體要藏在哪裡。」


「很好,因為你得扳開我冰冷的手才行。」史蒂夫一屁股坐在公園正門內的石凳上,巴基立刻注意到數量驚人的狗群。


「這是狗狗公園?」他傻傻地問。整個公園都是狗,巴基。史蒂夫滿意地點點頭。


「是啊!這裡讓你搶先知道天堂長什麼樣子。三明治?」他遞過一個裹成三角形的包裝,巴基欣然接受。


「謝謝。我今天沒吃午餐。」巴基覺得他們兩個看起來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個性。史蒂夫穿著風衣跟牛仔褲,而他則是破舊的騎車長褲跟球鞋。你幾乎相信其中一隻跑來奔去,追逐尾巴和小球的狗狗是他們的。整個場景就像是個完全不同的故事。咖啡師男友有個秘密,一把心懷不軌的聲音向他愧疚的潛意識建議道。你也會寫下這故事嗎?史蒂夫拆開透明包裝紙。


「看來雜誌社把你操得很慘。」


「嗯嗯。」巴基試圖拋開盤據心頭的不安。「我太投入其中。是我自己的問題。」他把三明治往嘴裡塞,以免說了不該說的話,比如:我的男朋友從簡訊對話中消失;我的恐慌症差一點發作,原因為何連我自己也不解;你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但這並不重要因為我們現在朋友,我自己應付得來。這時,一隻肥都都的米格魯把一顆網球放在史蒂夫腳邊,他接著把球扔得又遠又快。米格魯邁開笨拙的步伐,往前奔去。史蒂夫看來像是所有的罪惡與哀傷都被洗滌了,快樂地舒了一口氣。


「那我很高興幫得上忙。對了。」他的語氣突然興致勃勃起來。「雜誌社有讓你寫過好像你上次寫佩姬那樣的內容嗎?那篇真的寫得很棒。」


「門都沒有。說到佩姬,你今天過得好嗎?」巴基迅速轉換話題。任何無關他寫作的話題都可。史蒂夫聳聳肩。


「算不錯吧。就星期二而言,是忙了一些。」他問也沒問,遞了一個肉桂小圓餅給巴基。巴基挑了挑眉。


「我跟你說,我之前曾經懷疑你是不是打算把我養胖,但我如今非常肯定。」


「我在咖啡館工作只是為了繳巫術費。」史蒂夫配合他的演出,蔚藍的眼睛堅定地盯著他看。那種藍只屬於冰川、小鳥兒、原野的花朵,還有其它無以名狀的細緻時刻。巴基直視他的眼睛,想知道史蒂夫會從中窺探到什麼。


「所以餅乾才這麼好吃嗎?」他問道。史蒂夫點點頭,笑容燦爛。


「山羊祭祀、燻煙淨化、Pinterest,就一些——」


「文青東東。」


「彼此彼此,這位補充咖啡因的作家。」史蒂夫反駁道。巴基抽離角色,笑得有些大聲。


「好啦好啦!」他投降。「不要傷害我幼小的心靈,你這混蛋。」史蒂夫也跟著一起大笑,然後是一段幸福的安靜時光,兩人一起在漸暗的光線中看著狗狗奔跑。這根本是約會,那是小天使的聲音,語帶指責。不錯啊,小惡魔說。可別搞砸了。


「那個,呃。」史蒂夫打破沉默,像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你對提供建議有多在行?」巴基眉頭一皺,提高警覺。


「視問題而定。怎麼了?」


「我——好吧!我那天有個感覺,你可能已經把問題搞清楚了。」史蒂夫開始說道。他的眼睛眨了無數次,顯然不擅撒謊。「可是,呃,假設我有個朋友,對某人很感興趣,假設他們兩個相處愉快,但就是有點怪。然後我這個朋友有個朋友對這件事很感冒,然後,呃,他們也沒再進一步,因為一切看來都很好很平靜,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的曖昧快把他們搞瘋了。這種事,呃,應該怎麼處理呢?假設性來說。」史蒂夫把問題對著腳下的碎石說完。巴基覺得自己好像也吞了一些。


「要命的曖昧。」他沒理會耳際傳來的一陣巨大的碎裂聲響,他很肯定那是他心碎的聲音,還有其它關乎情感的重要器官。這就是朋友該做的事。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你有男朋友,這件事對你來說並不重要。但這確實很重要。如果史蒂夫需要關於佩姬的建議,那他可以忍受多久就當多久的朋友。或許……再等個四十五秒,在他開始想念呼吸之前。


「簡直心煩意亂。」史蒂夫說。


「那,我會跟你朋友說,」他強調道。「不論他是男是女,他是個成年人,他應該做讓彼此都開心的決定。」史蒂夫挑動雙眉。巴基想要當個善良的人,但內心的苦澀越發濃烈,接著腦子停止運轉,暗黑一片。「但是如果到現在都還沒進展的話,以後可能都不會有了。或者不應該有。完全不應該發生。坦白說,如果都還沒進展的話,你朋友的機會應該也不大了。已經太遲了。你在腦海中建構的感情,理論上總是比實際上來得好。你的朋友大概也了解這一點,所以他們才害怕展開他們無法應付的狀況。在我看來,這段感情是不會成功的。無論我的意見是否重要。」有個聲音要他不要太過分,他毫不理會。如果他想讓自己殘酷的話,他可以很殘酷。殺了你的寶貝。史蒂夫的嘴唇抿成一條難過的直線,眉毛痛苦扭曲。


「沒機會嗎?」


「我不曉得。你才是巫師,不是我。施個魔法吧!」巴基苦澀地把透明包裝皺成一團,塞進他空空的咖啡杯裡。他想到可憐的佩姬,但即使在他的腦袋裡,他也不會向她道歉。太陽西落,大部分狗主人正在整理善後。巴基把一畧頭髮塞在耳後,咬咬牙關。這種感覺好像是分手,搞不好是他今天好幾個分手的第一個。史蒂夫深呼吸,搖搖頭,不曉得是因為覺得不可置信或失望透頂。巴基不允許自己感到抱歉。


「真的是,你有替那本雜誌寫薇薇夫人專欄嗎?」史蒂夫問道。


「沒。你必須是個好人才能給良善建議。我只是把事情解剖得支離破碎。」我天生如此,他心想。「當編輯必須小氣又微小。我就是。」


「只有最後一句是真的。所以我才餵食你這麼多甜食。」史蒂夫微笑著,有點難過的樣子。如果他想回到他們輕鬆耍寶的過去,巴基可不想。如果他要把一切燒成灰燼,他還會再倒一桶汽油。可是史蒂夫轉過來看著他。「不過,我很感激你的誠實建議,小巴。你不是……我不覺得你個壞人。無論如何,這是我的想法。」


「你也不是很了解。」巴基聳聳肩膀。


「或許吧。」史蒂夫說道。他不會跟他起爭執,他也不會就此放棄。巴基希望他可以可惡一點,希望他可以還手,可是史蒂夫投降了。「我要往北走。你需要有人陪你去牽車,還是你自己可以過去?」


「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好吧。」他站起來,把手上的垃圾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那我回去了。謝謝你的建議。」巴基抬頭看史蒂夫,他看得出來史蒂夫的感謝是真誠的,相較於他的惡毒言語,簡直是致命的一擊。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又毀掉了另一個美好的事物。


「謝謝你請客。」他說。史蒂夫呵呵笑。


「不客氣。」他把雙手插入口袋,轉身看向太陽剛剛還在的方向。天色逐漸暗淡,從淺淺的紫羅蘭色轉成深沈的傍晚。「多棒的夜晚,對吧!我好想看你會怎麼描寫這個……」他的聲音散去,只是怔怔地望著天空。巴基注視著他。「好好照顧自己,巴基。」史蒂夫突然開口,回過頭直視他的雙眼。「不睡覺又不吃飯。你說的可能沒錯,我們當朋友沒多久,我對你的了解也不深,可是你有時候並不把自己視為自己故事裡的主角。我忍不住想:為什麼呢?因為這跟你的才能絲毫不對等。為什麼?至少就這麼一次,試著把自己放在第一順位吧,小巴,你可能會有不同的想法。就像我……」史蒂夫把未說的話咽下,有點惱怒地搖搖頭。「我只是……對不起。我想這是我回饋給你的建議吧!晚安。」史蒂夫就這樣走開了。當他走得夠遠,確確實實真的離開了,巴基終於讓累積已久的壓力將他佔據,全身顫抖不已。他試圖把自己從深淵中拉出來,試圖說服自己史蒂夫不是他的朋友,而且這也沒關係,反正他說的沒有一句是真的。可是,他已經沒力氣欺騙自己了。他跟布洛克之間還會繼續起爭執,他還會繼續讓小娜失望,如果寫作無法支撐他的話,他接下來一週還是會繼續讓內心慢慢死去。史蒂夫最後說的幾句話,送上不經意的致命一擊,宛若宇宙的旨意,徹底撼動根基。防洪堤終於崩塌,他身體裡的每一盞警示燈,每一道安全閥都在高呼同樣的最後命令:檢傷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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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泳於反覆在腦子裡重複的字句中,巴基無法告訴你他是如何回去牽車的,可是當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公寓大樓前面的時候,迷霧早已散去,他必須寫作。回家的路上,為了切割跟布洛克的關係,讓自己自由,他在布洛克家裡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一律從他的個人歷史編輯刪除。經歷過一場劇烈的淨化,他不願意去思考後果。被切割的傷口並未經過清理或消毒,所有撕裂的、醜陋的,連根拔起,全攤在被翻開的泥土裡。他的身體進入安全模式,他的呼吸跟血液不過是一台機器的基本功能而已。他對十幾則簡訊視而不見。他刪掉手機裡那些電話號碼。他就一直打字一直打字,直到書寫完成,然後昏睡在沙發上。到了夜裡某個時刻,他在半夢半醒之間發現一條被子覆蓋在自己身上,電視機傳來婉約的鋼琴聲,還有柔柔的日語旁白,娜塔莎像是一隻紙折的貓咪坐在他腳邊。他的筆電攤開在她面前,螢幕的光線映在她臉上。她從字裡行間抬頭看他,眼睛眨了又眨,不發一語。他繼續倒頭睡覺,夢境一片空蕩慘白,凜冽如冬。他聆聽那片安靜,獲得改變的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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