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shach

可以叫我莎莎。
喜歡 Evanstan、Stucky,更愛 Sebastian Stan。我不會寫文,所以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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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史蒂夫・羅傑斯是你的男朋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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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書信體


詹姆斯‧巴恩斯寫作,但鮮少有人回覆。至少,還沒有。


克林特並不認為自己很會做飯,但他可以把食物放進嘴裡,然後告訴你如何在家裡做味道差不多的便宜版本,就像一些技師聽到車子的聲音,不用翻閱組裝手冊或打開引擎蓋就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克林特忝不知恥地不把食譜當一回事,並且引以為傲。再者,小娜會為此抓狂,他簡直愛死了。小娜固然欣賞他好奇的天性,但只要他把泡打粉倒在手上,丈量一茶匙的份量,還聳肩的時候,她非得離開廚房不可。全世界他最愛做的事,就是研發奇怪的食物讓她半信半疑地(卻又深情款款地)品嚐。


娜塔莎要他過來替她跟巴基煮早餐,順便坐一下的時候,他什麼也沒問。他跟小娜之間鮮少需要如此,他們彼此有共識。反正他也有機會試做他夢想已久的新版美式鬆餅:披薩鬆餅。他正在娜塔莎跟巴基公寓的廚房裡翻攪麵糊,間中聽到他們小聲對話的片段。


「——就這樣?他還說什麼?」


「他當然非常生氣可是——一個盤子向我扔過來。」


「你在開什麼——我的天!那個他媽的禽獸——沒事吧!他沒有——有沒有?」


「沒。小聲點。他——以前有幾次沒用——可是我不曉得——」


「我對天發誓我要剝了那個人渣的皮。」


「噓……小娜,拜託妳不要這樣戲劇化。他不是個壞——」


克林特把大蒜蕃茄醬還有一點香蒜鹽跟黃油至倒進麵糊裡攪拌。這樣吃起來應該有披薩的味道。他在上面倒的不是糖漿,而是淋了橄欖油跟新鮮羅勒,再加上切片的新鮮義大利乾乳酪和番茄,可能還有一些甜醋。卡布里美式鬆餅!跟鹹口味的可麗餅一樣,但是更酷。


「——到一個公園去。就像一部他媽的電影——」


「為什麼?」


「我不知道到底——史蒂夫就——然後我就失控了,小娜,我沒有——也不重要了。那個也結束了——這裡。」


「好悲慘的一天。」


「還用妳說。一點也不——我好像從昏迷中醒過來。」


「詹姆斯——有點像——心理跟身理——從頭開始。你懂嗎?你需要這個。」


嗯。可是感覺很糟。」


鬆餅的顏色有點像鐵鏽紅,但他很有信心一定很好吃。克林特把鬆餅疊放在一個大盤子裡,擺在廚房的桌子上。


「嘿,各位隊友,可以開動囉!」他面帶笑容。他們抬起頭,臉上沒有笑容。克林特知道這就是他被叫來的原因:上陣代打,鼓舞士氣。


「謝謝你,巴頓。」巴基說。克林特不以為然。


「吃過再謝我也不遲。這可能是我有史以來最好或最糟的主意了。吃吧!」巴基和娜塔莎來到桌前,跟克林特一起坐下。他們心存懷疑咬下第一口的時候,桌上一陣安靜。克林特看來非常滿意。「披薩鬆餅!」他大聲宣佈。巴基忍俊不住,笑了差不多足足一分鐘之久。「誒,不要傷害我幼小的心靈,巴恩斯。」


「沒啦!我覺得這個很棒。真的。謝謝你,克林特。」巴基的笑聲散去,臉上仍掛著笑容。這樣的感覺很好:緊繃感打破了,空氣變清新了,還有朋友一起分享實在有夠怪的食物。「我很感激你。」小娜笑著對克林特點頭。這是她給他最大的認可了。


「不客氣。嘿,我那天在《Buzzfeed》上面看到你。」克林特說。「還習慣寫部落格帶來的名氣嗎,兄弟?」娜塔莎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他想不通為什麼,他已經按照指示避開分手的話題了),可是巴基看來無動於衷。


「喔,你瞭的。」巴基聳聳肩膀。「目前有點陷入死胡同,不過之前都還不錯。觀察東西,寫寫東西。沒有什麼比親眼目睹你喜歡的人跟別人墜入愛河還要自虐痛苦了。整個過程就像中場時間的魔術秀。總之就一些可愛的部落格內容。」


「哇,你真的應該當個作家。」小娜整個翻白眼。「自虐痛苦。把你昨晚寫的東西送出去,那才自虐痛苦。」巴基把一塊鬆餅塞進嘴巴裡,發出抗議的聲音。「我是認真的。那一整篇《咖啡師男友》是你的下台階。為什麼不乾脆跟你的讀者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娜塔莎放下手中的咖啡,直視他的眼睛。巴基不以為然。克林特又放了一片起司在他的鬆餅上面。


「好啊,沒問題。那樣肯定提高點擊率,小娜。」


「你才不關心那個,巴基。你真是不可思議耶!」她說。「拜託,我覺得網友會感激你的誠實的。」


「最好的政策。」克林特補充道,嘴巴裡都是鬆餅。


「那我就玩完了。」


「你可能真的需要玩完,詹姆斯。然後再另外找一間該死的咖啡館。」她說。


「好啦。」巴基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生氣地放下叉子。「好。那我不寫《咖啡師男友》。假設我真的不寫了。」他嘆了一口氣。「而且我真的不覺得這是正確的方向,然後呢?」他真心地問。他真的不知道。


「你就一直當作家。這是你的天賦,兄弟。」克林特突然建議。「不過你寫得最好的東西都是誠實的。那些小故事裡總有些真相存在,即使是那些荒謬好笑的。關於那個傢伙,你的心在哪裡,真相就在那裡。所以如果你的心在別的地方,你也應該讓你的心據實陳述。」小娜跟巴基用驚訝的表情看著他,前者的眼神充滿感動的溫暖,一直延伸到雙瞳最深處的光。


「太神奇了。」她說。「說這話的竟然是幫我們做披薩鬆餅的傢伙。」


「而且真他媽的好吃,謝謝。」


****


克林特跟小娜後來各自離開,巴基決定用一天關愛身心健康非常重要的。於是,他寫了一封電郵給東尼和史考特(並密件副本朵琳,因為他對自己丟下她一個人應付他們的問題感到愧疚),告訴他們他需要待在家裡工作。他煮了一壺水準備泡茶,隨即就忘了這件事,因為當他一屁股坐在廚房櫃台前,腦子裡就開始播放他跟布洛克說過的話。他在腦袋裡重複回想四次、五次、六次,怔怔地望著廚房磁磚,二、三十分鐘就這麼流逝掉。等到他終於想起正在煮水,電動水壺早已冷卻許久,他只好又再一次把水煮熱。過去那段時光曾經用體溫溫暖他的布洛克,不能呼應他的愛的布洛克,傷害他多於治癒他的布洛克。分手是正確的,但還是很困難。你應該擁有更好的,娜塔莎說過不止一次。他覺得布洛克像一面鏡子,真實地反映他自己。他怎麼可能比鏡子裡的自己更好呢?他拋開這個想法,迴避問題,去想眼前另一道難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大字攤開在床上,重讀小娜建議應該寄給珍娜的那篇文章。這會是他寄給珍娜的最後一篇文章。想到要面對大批影子朋友,告訴他們他已經無法貢獻什麼,他既非常慌恐,又小小地難過。十五頁的文字治療,中間那篇即小娜建議刊登的《誠實道別》。他可以刪掉,他可以面對。可是咖啡師男友已死,繆斯獲得自由,只有他可以輕輕地,溫柔地,告知讀者。他最近沒為自己,為任何人做什麼溫柔的事,現在或許是時候開始了。


作者本身有個秘密。他即將揭曉真相。


咖啡師男友也有很多秘密,這也在所難免。他小心翼翼收藏那些秘密,眼睛為之發光。如果你輕輕敲門,溫柔歌唱,他或許會敞開心房,讓你一探究竟。然而,躲藏在筆電後面閱讀他的故事,你不會有那樣的機會。躲藏。撒謊。你可以稱之為寫作,但真相早已根深蒂固,盤繞美麗詞藻之間。咖啡師男友是真實存在的。他一直都是真的,一直都在那裡。一直都是。


他無所不能,也無所能。你也是。


假如史蒂夫・羅傑斯是你的男朋友,你會開始每天一大清早離開你的住處。一如往常,你醒來的時候會感覺一股寒意掐著你的喉嚨;一如往常,你靠意志力逼退這種感覺。你不會安慰自己以前沒被擊退,今天也不會被擊退;相反的,你跟自己說:我今天不會被擊退,因為咖啡館有個年輕人,他的眼神閃爍光芒。那道光存在世上,也許照亮了全世界。那道無比重要的光,讓太陽持續發熱。於是,你繼續前進。


假如史蒂夫・羅傑斯是你的男朋友,那股寒意不會完全消失,他畢竟不是巫師。但你會更常記住你是值得的,你比冰塊還要堅強。他會如此告訴你,但你不需要他的提醒。


假如史蒂夫・羅傑斯是你的男朋友,並不是因為你需要他。


他不會想要把你拼湊起來。他不會病態地關心你有多破碎,或盲目迷戀你。你們之間不一定會到永遠,因為你們之間是真實的,脆弱的。你們之間可能,應該,非常混亂。你會吵架。你會哭泣。你會改變。他會改變。未必是為了彼此,或因為彼此,但你們會一起朝著同一個方向改變。對的人應該是如此,你如是聽說,他們如是說。想當然爾。


史蒂夫・羅傑斯之所以會成為你的男朋友,並不是因為神奇的吸引力,也不是因為命中註定的緣份,或向星星許願成功。


史蒂夫・羅傑斯之所以會成為你的男朋友,是因為他需要你,無論原因為何。不是因為你需要他,雖然你知道這才是真的。


他之所以成為你的男朋友,是因為他有人性,也有缺點,也想要跟另一個人在一起,即使/特別是你。全世界最幸運的傢伙。


其它都不是真的:沒有五言打油詩或迷霧漫漫的荒野,沒有共患難,沒有打仗,沒有城堡。就只有你這個幸運的蠢蛋。假如他是你的男朋友,或許這個才是真的。這也會是唯一至關緊要的。這就是結果,開始與結束。假如史蒂夫・羅傑斯是你的,假如他比呈現眼前的還要實在,但你絕對不會如此要求他。


在這個時間軸裡,你本非一物。你環視周圍眾生,景緻何等怡人。於此,一起,共享平和勝利,完美戀情,甜蜜美夢。明早醒來,寒意來了又散,你的世界好了一點,又壞了一些,但安然無恙。即便如此,你的世界依舊美麗。即便無緣。


你在此處,他在彼岸,如此而已。豈不美哉?


美不勝收,亦足矣。


巴基手抱著頭,他絕對不會承認雙眼此刻是否氤氳霧氣。他已經尋得解脫,超脫整件事數光年之遙,超脫後悔。但他不可以就這樣把文章登出來,單是這樣把史蒂夫的全名公諸於世就有無數個不應該的理由。你根本不可以登出來,他的良心碎念道。人們讀這個專欄不是為了想了解你的心意!巴基瞪著 Google 文件,游標在最後一句文字閃啊閃。豈不美哉?美什麼,巴基?你到底要什麼,巴基?你難道不能得到你所要的嗎?


可是,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不可以?


他搖搖頭,甩開那些想法,壓下它們的聲音,按下傳送鍵。他只想擺脫這個篇章,即使他尚未寫完。


****


於是,從他自己的房間,而不是從他最喜歡的軟綿綿沙發,陽光流瀉的角落,也不是在咖啡師男友慈悲的注視下,旁邊也沒有他的一掛歡樂咖啡軍團,巴基送出了他在《甜蜜使者》的最後一篇專欄。除了拿掉史蒂夫的名字,他一字未改。珍娜體諒他的處境,並預留日後再合作的可能性,雖然他無意繼續。文章的最後還包括珍娜的編者後言作為道別,並代表讀者感謝他提供富娛樂性,逃避現實的管道。他盯著螢幕上的文字,等著被指責與批判,事實卻非如此。


嗚嗚嗚,我會想念這些文章的。我希望你有一天追到他!

不~~~~~~~~~~拜託跟我說你會寫全篇小說。沒有這些我會死的

祝你好運,詹姆斯!XOXO

瘋了。回到殘酷的現實。我會在夢裡繼續這個故事……

我愛死這些文章了,謝謝你!把故事印成咖啡桌書來個巡迴吧!

追他  詹姆斯  去追那個男朋友  我希望你夢想成真  那是你應得的

看來我得從頭讀起了。我在哭泣的時候,那個奉上酒杯的咖啡師男友在哪裡?

詹姆斯,感謝你創作這麼棒的故事。我對你描寫的感情有深切體會,對我而言,能夠把他們表達出來,被人了解,是很重要的。願和平與愛陪伴你,朋友。

兄弟,這是我最喜歡的專欄,你醬不對喔!

咖啡男同人小說出現了嗎??我要寫個一百篇!

甲右甲右!


巴基淚水盈眶,而且媽的,最近老是這樣,搞得他的情緒太過真實赤裸了。他覺得自己好傻,對一群素未謀面的讀者這麼保護,但這麼做是對的。安然無恙,小天使說。小惡魔不發一語,可是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響起了。


娜塔莎

以你為傲


巴基

謝謝妳,媽


娜塔莎

你有在看留言嗎


巴基

他們好貼心


娜塔莎

不是

更新畫面巴恩斯

馬上


巴基皺眉,不問緣由。螢幕上又是一串新留言。


巴基

哪個


他瀏覽一遍,看不出哪裡不一樣。小娜傳了一張螢幕截圖給他。巴基看了三次。


未留名

請回來TBH。我們得談一談。


糟了。他的讀者從未直接說過咖啡館的店名,沒有人確認過,連猜測都離正確答案相去甚遠。是他。一定是他。巴基放下手機,一股冥想後的柔焦油然而生。史蒂夫知道了。一切無法挽回,無法未知。沒關係。沒關係,他告訴自已。咖啡師男友已經不重要了。史蒂夫已經不重要了。巴基早已搬離加州酒店,他不會再被傷害,史蒂夫也可以過正常生活了。


巴基

不重要了


小娜打電話給他,巴基沒接。


娜塔莎

好,算了。


巴基

本來就是。


****


但偏偏不是,不全然是。接下來一個星期,他很沮喪地發現:自己一直在想著史蒂夫,越想越累,苦澀與日俱增。有布洛克的時候,他至少還可以轉移注意力,但如今,他只有自己,詹姆斯他媽的巴恩斯,獨坐黑暗中,告訴他該去感受什麼,該去思索什麼,而不要去想別人的男人的溫柔雙眼,還有溫暖笑容。某天早上,他身在一個緊急會議裡,煩躁不耐到了一個極點,《甜蜜使者》的編輯珍娜寫的電郵出現在他的收件箱裡。他不應該在眾人面前打開電郵的,可是他需要任何可以讓他喘息的理由。


嗨,詹姆斯!


再次感謝你對部落格的貢獻,我想你已經看過讀者的留言。我保證寫這封信並不是要你打消念頭,重啟專欄。雖然我們前不久才難過地終止合作,但我把你當作朋友跟同事,所以我接下來會有點愛管閒事。我們的主帳號昨天收到一位佩姬‧卡特的留言。她宣稱是在你常光顧的咖啡師男友的咖啡館——鳥屋咖啡館,認識你的。她跟我要你的聯絡方式,還跟我說了一個關於她的咖啡師朋友的難題。我想,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為了你自己著想,你還是跟她把話說開比較好。我覺得事情並未結束,詹姆斯。如果你想把私生活跟筆下的生活分開,我完全理解,我也不會在未取得你的許可的情況下,把你的聯絡方式給她。不過,我看過你將自己投射其中的作品,也透過你的作品認識你,我自私地希望事情能夠獲得圓滿解決。請讓我知道後續該如何進行。


珍娜


巴基盯著螢幕許久,終於把手機翻面,闔上眼睛。七彩顏色迴旋轉動,呼應著螢幕的明亮光線。圍坐在會議桌前的眾人正在熱烈討論如何解決下一期封面模特兒的拍攝災難。對方不肯在水底拍照。


「乾脆把她 can 掉,反正還有更大牌的明星。」社內攝影師彼得說道。東尼搖搖頭。


「我們已經訪問了導演,還拍了四頁以那個鯊魚圖案主題的泳裝彩照,除非你他媽的要重新編排一整期內容,帕克,我們需要對方進棚。事先聲明,這裡的我們並不包含我。」


「她確切的說法是什麼?」巴基問道。朵琳清清喉嚨,翻閱她的筆記本。


「片中角色是個科學家,與水並無任何關聯,更不會在鯊魚缸裡穿該死的比基尼。根據她非常明確的用詞,這是『毫無依據,莫名其妙的決定。』」朵琳撇笑,看似贊同。


「這個跟奶子又沒關係。」彼得的助理嘟嚷。「這是他媽的人物選擇!」


「你現在是跟我說你沒辦法把一個他媽的科學攝影主題弄得很性感?你們這些無能的王八蛋。」巴基一臉怒容。「找一些魚缸,放一些小魚,弄幾根試管,還有一件低胸白袍。媽的搞什麼東西!」


「我們已經付錢拍了魚缸照,巴恩斯。」東尼提醒他。巴基嘆了一口氣。


「你還要另外花錢找一個新的模特兒啊,史塔克。去找個高中實驗室。我實在不相信這是今天的重大議題。」


珍娜


請便。


詹姆斯


「你說得倒輕鬆,巴恩斯。又不是你去應付這個婆娘。」攝影助理反駁。


「首先,」巴奇轉一下椅子,只有史考特知道他準備起身離開。「我們之所以可以跟今年夏天的強檔影片搭上線,完全是靠『那個婆娘』,懂嗎?你最好學會叫對方的名字。再者,如果不是你們這些無能的王八蛋每個星期搞這種莫名其妙的飛機,我也不會有工作,所以我沒有要為難你的意思。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意見?你需要我跟她說明新的拍攝細節嗎?還是你可以就這麼一次,在這個他媽的鬼地方好好當個像樣的人?」


親愛的詹姆斯,或巴基:


我們必須談一下史蒂夫的事,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從你最後一篇專欄推斷你已經放棄他了,原因非我所能理解。那是你的事,但我還是希望可以跟你談一談。如果你願意幫我這個忙,我想約你星期六中午在第十五街跟櫸樹街之間的星巴克見面。


佩姬‧卡特


「你自己決定,帕克。不要浪費我們的時間。朗,你少在那邊幸災樂禍,是要帶爆米花來開會嗎?巴恩斯,你最近是哪根筋不對?忘記吃藥了嗎?」東尼側著頭,一直腳狂在地板上拍著,透露著不耐。


「我看是精蟲上腦才對。」彼得的混蛋助理接話。巴基根本懶得從手機抬眼,開始修理對方。


「你大可自己找答案,小帥哥,可是我根本懶得為穿運動外套的人下床。」他譏諷小朋友。史考特忍俊不住,失聲大笑,連東尼也一臉竊笑。「你偶爾也看一下我們他媽的時尚版。這玩意兒結束了再叫我。」他站起來,離開會議室。一踏進電梯,他已經做了決定。


佩姬


我會過去


巴基


****


佩姬‧卡特從頭到尾都不是咖啡一族。偶爾為了撐過工作日,她會拋下對紅茶的堅貞不二的忠誠,在辦公室用一個髒髒的杯子喝經過冷凍乾燥的即溶咖啡。史蒂夫堅持如果她願意扔掉那個裝著史前褐色晶體的罐子,他願意免費提供她像樣的咖啡。可是佩姬是個實際的人,一口就拒絕了他。但一杯絕佳的伯爵茶?肯定無茶可及,絕不妥協。涼快的星期六上午,她纖細的手指扭著茶包線,等待滾燙的開水冷卻一些。就優良茶種而言,若以十分為滿分,這杯茶有六分,還可下肚。她提醒自己這個會面必須選在公共場所,但如果挑鳥屋,山姆會一拳給巴基揍下去。她提前一個鐘頭抵達,整理思緒,規劃戰略。詹姆斯‧巴恩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她讀過他所有的專欄,甚至在臉書上跟蹤他,卻無濟於事。協助人們解決他們的人際問題是佩姬的專長,她有信心巴基如果向她敞開心胸,她可以馬上釐清這起混亂的史蒂夫事件。史蒂夫‧羅傑斯這個傻得可以的傢伙不再去上班,更令人心疼的是,他又跟山姆住一起,整個局面既緊繃又悲慘。山姆很關心他,建議他忘記一切,鼓勵他投身工作,繪畫,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聽有 White Flag 跟 The Scientist 的歌單。史蒂夫為此不止一次在佩姬家的沙發上過夜,逃避他徒勞無功的鼓勵。「我的老天爺,他們根本也沒在約會。」山姆曾經向佩姬驚嘆道。可是佩姬知道那並不是問題的重點。史蒂夫還有很多殘餘的悲傷,是他從未面對,從未傾訴的,這件事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也不是要巴基回來解決問題,但她需要協助,她也不害怕直接了當問自己該怎麼做才好。第一步就是了解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因為史蒂夫看來一點頭緒也沒有。


詹姆斯‧巴恩斯走進星巴克,環視四周,眉頭緊蹙。他的視線豪不情願地落在佩姬的身上,甚至還有些恐懼。她熱切微笑,並對方走近的時候,用腳把她對面的椅子推出去。


「巴基。」她伸出手,對方漫不經心地跟她握手。「謝謝你過來跟我碰面。我知道我們沒機會進一步認識,我也確定這不是你的當前急務。」


「不是,肯定不是。」他坦承。一個深呼吸,又四處張望。「我還沒找到新的咖啡館。這裡也不會是。」他的表情有些厭惡。佩姬點點頭。


「這裡跟鳥屋不同,不過就一家咖啡館。你想點什麼喝的嗎?」


「嗯。」巴基稍微端詳她一下。應該是在評估會待多久,她猜想。她盡可量讓自己看起來率直友善。「好,我先叫杯咖啡?」


「沒問題。」她說。他把外套掛在椅背上,佩姬喝著自己的茶。他走路的樣子帶著迴避式的衝撞,像是在處在戒備狀態。可是他明明像是被一團疲憊籠罩著,像是經歷一場煉獄,醒來後的疲累感乘於二。像是分手。像史蒂夫。他拿著一杯大杯裝的黑咖啡回來,放在桌上,才坐下來,注視著她。他好像做了抉擇。


「好。」他調整椅子的位置,準備抗戰。「我猜想既然我的讀者沒人知道咖啡館的名字,應該就是妳了。那篇在《咖啡師男友》關於鳥屋的留言?」他問道。佩姬點點頭。


「是我。我沒得到回覆,所以發揮了點創意,而且雙倍難纏,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珍娜非常理解我的擔憂。」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巴基嘆氣道,低頭看著他的咖啡。「如果妳覺得那些內容冒犯了妳,我很抱歉。」


「詹姆斯!」佩姬大笑,出乎他的意料。「我很喜歡那些故事。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作家。」

「我很會撒謊。意思相同。」巴基不把她的讚美當一回事。「最近……」他想說史蒂夫的名字,但又沒說。「……嗯,最近好嗎?咖啡館那邊?」佩姬逮到機會。


「很可惜,不太好。所以我才想跟你聊聊史蒂夫的事。」巴基點點頭,對這段對話接下來的走向深感不安。


「喔。我不——不好意思,我覺得跟妳談這件事很奇怪。就整體來說。」他一隻手穿過自己的頭髮。「如果妳覺得這很殘忍,我很抱歉。我知道很殘忍,所以我才停寫,好嗎?妳可以轉達我的歉意。所有這一切很殘忍。」佩姬側著頭。所有一切的什麼?


「我認為確實不對,但我很感激你的道歉。今天會面的目的跟那件事無關。史蒂夫以為跟你相處愉快,甚至比愉快還要好。然後你變得不愉快,然後你就完全消失了。」


「我們沒辦法做朋友。」巴基說。


「他也這麼想。史蒂夫很努力地照著你的遊戲規則走,你知道嗎?」巴基眉頭深鎖。他不了解佩姬的意思。「最低限度,他不是天生就懂得調情。」


「我沒在玩什麼遊戲。你們兩個再也不用擔心我會介入。事情難得一次照著正確的方向走。真的,我沒有要傷害妳的意思,佩姬。」巴基堅持。


「等等,這跟我無關。」佩姬一邊說一邊消化訊息。「這件事從頭到尾只跟史蒂夫有關。我來是要找你幫忙的。整件事對我們而言是一團迷霧,我想幫他走出來。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願意說明你們之間是怎麼結束的,我會感激不盡。我在這件事的參與程度僅此而已。我不是主角,頂多是個積極的角色。我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巴基啜飲一口咖啡,空出來的手向她示意。


「喔,這大概可以解釋他這麼難過的原因。」他語帶嘲諷。「那小子很喜歡妳,一目了然。」佩姬眨了眨眼。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好,我會非常誠實地跟妳說清楚,省得我們在這裡兜圈子。」巴基說道,眼睛直視她的雙眸,努力讓自己坐在原處。「我之所以過來是因為我覺得我欠妳一個解釋,解釋我自己,解釋那個專欄。我保證一切都結束了。我只是——我是嫉妒,好嗎?」這還是他第一次大聲說出來,連他自己都有些詫異。「我以前不知道,但我現在懂了。我沒辦法寬宏大量。我試過了。」


「嫉妒什麼?」佩姬覺得自己了解他在說什麼,卻要他親口說出來。巴基開始有些惱怒。


「靠,我實在不敢相信要跟妳說這些。我很喜歡他,可是他很喜歡妳,好嗎?簡而言之,我不想癡心妄想,難過到死掉。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只想保護我脆弱的心靈。我才剛結束一段糟糕透頂的感情,我還不急著想看快樂的人談戀愛,曬恩愛,好嗎?妳想知道我跟他說了什麼嗎?我跟他說在自己腦海中建構的感情是不會成功的。不好意思,我也許太直接了,但事實如此,妳懂嗎?我自己應該要懂的。我就跟他說了這些,就這麼回事。」佩姬短暫注視他,恍然大悟。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跟史蒂夫曾經相愛過,巴基。」她說道,語氣平靜而溫柔,與她公事公辦的語調迥然不同。那種語氣只留給愛人,留給孩子。「我們之間是自然而然結束的,非常友善,沒有敵意。我們繼續當好朋友,繼續愛著彼此,可是我們也找到各自的發展。我跟他現在只有對彼此非常強烈的忠誠,至於其它的,等我們成為好一點的朋友,我可以跟你說,但總之我們沒緣分。所以我高度懷疑他向你尋求感情建議跟我有任何關係。」她對自己的懷疑似笑非笑。巴基的喉嚨一緊。那樣的想法曾經在腦海中閃過,用極小的聲音在他心靈的角落輕輕地說:史蒂夫要你。不可能。


「那我真的不知道要跟妳說什麼。」巴基結結巴巴,拒絕接受她的解釋。「他看著妳,好像日出日落都是為了妳。你們兩個需要講清楚。」佩姬聞言皺眉。他雙臂緊緊交叉胸前,形成一道保護牆,嫉妒之情越發明顯。佩姬這才明白這場對話的真正原因。這根本不是為了史蒂夫,而是為了巴基。她嘗試調整角度。


「巴基。」她說道。「詹姆斯。你是個作家,和我一起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件事,好嗎?就當作是敷衍我,因為我想我終於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了。」她放下茶杯,雙手交疊。「你的名字叫史蒂夫‧葛蘭特‧羅傑斯,一個來自布魯克林的畫家。」巴基翻白眼。「認真點,給我聽好。你在工作上表現優秀,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內心少了什麼,於是你試著尋找不同方法讓自己保持樂觀。有一位先生,一個星期來咖啡館一次。他長得很帥,又有神秘感,你發現他經常注視你。這個人會給小費,只有跟你點餐的時候才會微笑。他不對其他咖啡師笑,工作的時候不笑,不管傳簡訊給誰也不笑。事實上,他只會皺眉。」巴基發出不滿的嘆息,對擴散骨子裡的恐懼感到不耐。


「佩姬,那不是——」


「根本就是。於是你開始找方法讓對方多笑一些,而且你做得很好。」巴基低頭看著自己的咖啡,想在裡頭淹死算了。佩姬繼續說著,眼神銳利,壓抑漸漲的怒氣。「然後他光顧的次數越來越多。你開始跟他說話了!你打死也不會承認,如果不是你的兩個好朋友在一旁敲鑼打鼓,死纏爛打,你還要等更久才會開口。你覺得應該就是他了。他很幽默,他很聰明,他偶爾會說些模稜兩可的話,讓你用接下來一個星期的時間拆解箇中意義。你的朋友很肯定如果你約這個作家出去,他至少可以終結你的痛苦,讓你不用繼續猜測。但你是史蒂夫‧葛蘭特‧羅傑斯,全世界最難搞的男人,你需要百分之百確定你不會破壞你所建立起的這段小小的,寶貴的友情。」


「佩姬——」


「不行,這位作家,你一定要給我聽下去。因為我花了時間,仔細閱讀你寫的每一個字,所以你現在得聽我把話說完。」她嚴肅地說。巴基閉嘴聆聽,尾巴緊緊夾在兩腿之間。「你請求你的朋友幫忙,你的朋友對整件事感到精疲力竭,直到有一天你們開始互傳簡訊,你又驚又喜,你的朋友也欣喜若狂。然後作家就再也沒過來了。但由於你是史蒂夫‧葛蘭特‧羅傑斯,心地善良,沒有惡念,你責怪你自己。而且不知怎麼地,」她不可思議道。「你愛上的是這個城市裡,跟你一樣不願意接受事實的人!」長篇譴責結束,佩姬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巴基注視著她,沈默好長一段時間。


「我的天。」


「咖啡師男友的確有很多秘密,巴恩斯先生,其中一個是他相信愛情。另一個則和我們認識的另一個蠢蛋一樣,他不相信自己值得擁有愛情。幸好他沒有部落格。」她加重語氣。巴基一聲嘆息,沈默繼續蔓延。


「你知道《咖啡師男友》是我寫的嗎?妳問他的那次?」


「不知道。」她刻意緩和自己的語氣。「但如果知道的話,整件事一開始會比較好處理。你跟史蒂夫玩寫作遊戲,描寫我的時候把自己出賣了。我回去又看了之前的舊作品,一切突然變得顯而易見。而且最後那篇我看好幾次,發現非常不對勁。你那張漂亮臉蛋需要被人打醒。」巴基看起來確實像是一拳被打在臉上。他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他並沒開口問最明顯的問題,因為他沒辦法承認。他默默坐在那裡好一陣子,然後改變話題。


「他看了嗎?」


「沒有,我也沒跟他說,詹姆斯。因為坦白說,他才從你造成的受傷狗狗的狀態中稍微恢復過來。把你逼到這般地步,我很抱歉。可是你因為一場重大的誤會而感到痛苦,事到如今,我也相信,他也跟你一樣。」她的結論有些無奈。巴基的防禦力開始啟動,抵擋佩姬沒有權利重振,如今卻不斷轟炸他的情感。


「我知道妳是一片好意,可是妳對我一無所知,佩姬。」


「我的確愛他。既然一切已經釐清了,我需要你回去鳥屋跟他談談。」


「這就是我他媽的想要跟妳說的。」他低吼道。她的眼睛睜得好大,他於是收斂一些。「對不起。我沒有再過去是因為我必須停止再過去。我必須停止寫那個專欄。就算——就算是我錯想他對我的想法好了。這件事跟史蒂夫無關。史蒂夫很完美。史蒂夫會找個那個完美的人。我知道妳想讓事情有轉圜的餘地,可是如果是為了史蒂夫好,那就讓他找個真正值得擁有他的人,妳懂嗎?如果他希望那個人是我,」巴基困難地吞嚥。「我們沒緣分。」


「巴基。」佩姬說道,態度決斷。「我不打算改變你的想法。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需要幫史蒂夫。我不曉得怎樣才能讓他了解你剛剛跟我說的。」他討厭她的社工語氣。他看得出來她很擅長她的工作。而且,她是個很好的朋友,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我的好朋友常叫我把自己的不愉快寫下來。他或許可以試試看。」巴基嘆息道。「我很抱歉我傷害了他。我也不想這樣,我——我必須從新開始,不然我會瘋掉。整個狀況很糟。」巴基又閉上眼睛,希望她從眼前消失,希望他現在就在家裡。「我要從零開始。就算人是對的,時間點卻不對。他不可能原諒我那麼殘忍——」他中斷話語,看著她,卻找不到任何情緒的蛛絲馬跡。「我還有很多話沒說,但妳不需要知道。重點是:他已經擺脫掉我了。妳是他的好朋友,妳應該知道怎麼做才是為他好。」


「我的天,你們簡直是天生一對。所以這件事是完全無望了,對不對?」佩姬難過地微笑。「或許對的時間點會出現。我不認為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我很感激你的建議。我會代為轉達的。」她站起來,伸手跟他握手,另一隻手則拿著包包跟杯子。她把他留在原地,走出去的時候想著要打電話給山姆。巴基或許並沒有給她太多可運作的空間,但至少山姆知道事件因巴奇的嫉意而起,會從中獲得樂趣。再加上他們待會兒會在一個非常浪漫的地方共享晚餐,她打算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她覺得那是她極為應得的。不過首先,她得先打個電話給史蒂夫,轉達一個聰明但非常偏執作家的建議。


****


巴基把包包扔在流理台上,沒跟坐在餐桌邊,眼前擺著一堆資料夾的娜塔莎打招呼。他走到櫥櫃,用玻璃杯倒了一杯水,沈默無聲喝完整杯水。小娜好奇地看著他。


「跟社工喝咖啡如何?」她問道。巴基哐噹一聲,把杯子放下來。


「怪怪的。她——」他不曉得該從何說起。「她跟史蒂夫顯然不是一對。感覺好像是什麼陷阱,以幫助史蒂夫之名,尋求協助,好像史蒂夫的憂鬱是她造成的,但事實上是我的錯。這也沒什麼不好,就把問題掛在我身上,我全權接受。」他火冒三丈,兩隻手揮來揮去。小娜嘆了一口氣,旋即又振奮起來。


「等等,公園事件如果不是史蒂夫暗戀她,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道。巴基吞嚥一下。


「我不知道。」他撒謊。娜塔莎看得出來。


「好吧!」她說。「我不想說得太明顯,但這可能表示你跟他還有機會。而且我覺得是你一直以來都想要的。」她低頭繼續閱讀文件,巴基用手一撐,坐在流理台上。


「絕對不是。船都開走了。我也把橋給燒了。而且是兩次。不可能。」


「混用隱喻,好優秀的作家啊你。」她頭也不抬,竊笑道。


「閉嘴。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自己已經和解了。別忘了,我做了所有妳要我做的事。我跟布洛克分手,即使那簡直是一部情緒激動的恐怖片;我不再去鳥屋,不再寫那個專懶,不再為了那個小子折磨自己;而且我還試著對自己善良一點。可是我還留著那份爛工作,因為總要有人付妳訂閱的 Netflix。」他想讓事情聽起來輕鬆些。小娜點點頭。


「詹姆斯,你的確很快速地做了很多很勇敢的事。你在布洛克的時間循環裡困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變好過。走那一步是對的,你自己也很清楚。」


「那妳為什麼不說指責史蒂夫,刪掉他的號碼是對的?」巴基安靜地問。


「結果尚待確定。我同意你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在你用同樣的爛方法填補同樣的空缺之前,你需要擺脫這些問題,釐清自己的狀況。你不用老是聽取我的意見。我關心你,可是你也要懂得關心自己。」話到後面,小娜掙扎著表明想法,說得有結結巴巴。巴基笑了。


「真是能言善道。」


「齁,我又不是作家。」她不滿地說。「克林特晚上要過來。我們要玩大富翁和拼字遊戲,他兩個都會作弊,所以由你決定玩哪一個。」


「大富翁。我會玩個三回合,然後睡死在沙發上,讓你們兩個親熱。」


「好,一言為定。」


十點二十分,小娜從沙發上起身,走進浴室的時候,巴基突然從瞌睡中醒過來。克林特正探頭在冰箱裡找東西。


「我錯過什麼了嗎,巴頓?」他聲音有些沙啞,嘴巴裡殘存睡意跟啤酒的味道。克林特在流理台打開一瓶啤酒。


「我贏了,小娜去洗澡。可是所有鐵路都是你的。」


「媽的那還用說。」巴基撿起他的白鑞小狗。「幹得好,史考帝。」


「倒是你手機快爆了。我猜是你的信箱訊息。」克林特說。巴基聽見他打開一包洋芋片,自己則把手機滑開。他收到珍娜寄來的一封以「請不要生氣」為標題的電郵。主體簡單寫著:「可是我登了另一則咖啡師男友的專欄,而且你應該讀讀看。馬上,立刻。我再次對自己的好管閒事感到抱歉,可是這簡直讓我又活了過來。對不起,週末愉快。對不起,再聊。」於是巴基自然衝去拿自己的筆電。他回到沙發上坐下,閱讀熟悉的字型,卻陌生的文字。他屏住呼吸。



咖啡師男友有個秘密。各位讀者(我是誰?簡愛嗎?)咖啡師男友並不是真的。不過確實有個在咖啡館工作的傢伙。他的頭髮是金色的,手臂上有滿滿的刺青,完全符合描寫。如果那是一則徵聘啟事,他有二十五年的資歷,而且肯定以傲人的推薦應徵。他並不住在自己搭建的小木屋裡,或在低收入的高中教授啟發人心的課,或在樹下寫詩。他不是某些作家要你以為的那樣。


他根本不是一個很好的作家。他認識一個很會寫的人。


這是我接下來想跟你說的故事。這次是關於那個作家的故事。我決定按照他的建議,把全部都寫下來。雖然我寫得沒有他好。請人一下。忍?請忍一下。


話說咖啡館星期一來了不一樣的男生。不好意思,不是每個星期一來不一樣的男生,是同一個男生,可是他不一樣。咖啡師男友如果說他沒有開始期待每個星期一的到來,他就是咖啡師騙子。作家又帥又陰鬱(看,我也懂得遣詞用字的)。他寫作的時候會噘嘴,好像他寫的東西會傷他的心。


咖啡師男友好長一段時間不知道他到底在寫什麼。過了太久,也太晚了。對不起,我不曉得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總而言之。


作家後來不再光顧咖啡館。咖啡師男友在朋友之間成了咖啡師掃興鬼,而且他們大概猜得到原因為何。


但我卻不知道原因。對不起。整件事毫無道理。我到處找你,好像我會在書腰上看見你的照片,或者在商店裡遇見你。我買了你的雜誌,如你所說的,我討厭那本雜誌。可是我以爲那本雜誌會是一把神奇鎖匙,可以讓我在裡頭找到你,但我卻沒找到。我們甚至不是好朋友還是什麼,可是我喜歡跟你說話。我喜歡把咖啡倒翻在你身上。我喜歡給你麻煩,因為我覺得你有時候有這個需要。主要是有辦法讓你笑讓我很開心。你說這樣根本沒用,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可是我願意付出所有證明你是錯的。用寫的聽起來很蠢齁。


我不是一個很好的作家,可是我認識一個很會寫的人。我完全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


所以以下咖啡師男友真正的秘密。


咖啡師男友小時候是個體弱多病的小孩,常常跟人打架。咖啡師男友有時候脾氣來得太快,又有一股莫名的自信。他母親每次罵他的時候都這麼說。可是她也以他為傲。尤其在他唸美術學校的時候。


咖啡師男友的母親前陣子過世了。我非常難過,覺得很不公平。作家,各位讀者,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其實沒有什麼可以支撐自己走下去的。於是咖啡師男友停學了,久到沒辦法再回去上課。他有整整十六個月沒畫過任何東西。他曾經想過兩次:一次是當一隻烏鴉停留在他的逃生梯,如死神一般,隔著窗戶看那個難過的男生吃麥片;一次是星期二,你帶著宿醉來到店裡,頭頂掛著專屬的查理・布朗雨雲,好像一棵垂柳,低頭看著一杯茶。


咖啡師男友有時候很笨。你知道咖啡師男友弄了一個星期一歌單嗎?他曾經在某個星期五放了一次,那個時候的他因等待而著迷癡狂。天啊,我知道,或者我以為我知道你並沒有相同的感覺,可是我讀了這個專欄,讀了每一篇文章,然後我想我可能有機會挽救些什麼。因為你寫這些好像你一直都在躲著我,好像作家的秘密更有意思。那才是我接下來想讀的。我只想晚上睡得著覺。這樣豈不好嗎?我想忘記作家,我想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不用一直希望對方是你。我想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並不是你要的,還是因為我曾經是你要的。我必須知道,我必須再試一次,以彌補我的任何所作所為。我不是有意讓你失望的,我很努力不讓你失望。在我的腦子裡,有一個完美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你不會覺得我這樣做很可悲,很奇怪,而且你或許會覺得這樣很貼心。豈不好嗎?


我眼中的你除了善良、風趣、慷慨、聰明,別無其它。我想我要說的是,如果你覺得我們之間沒有可能,我不會跟你爭辯,但我也不會放棄。你如果敬我一尺,我會視為一哩。我沒把一切告訴你,對你並不公平。主要是這對我不公平,而且這樣很自私。真的很自私。


我不會跟你爭辯!可是我想做最後發言。因為我很小氣,也很難過。


你還認為自己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嗎?要怎樣你才願意讓別人來愛你呢?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做白日夢的不止你一個人,但只有你把它寫下來。


所以我為你把它寫下來,讓你需要的時候可以閱讀。也有人正在想你,即使你並沒有在想他。


克林特拿著一罐啤酒來到客廳,一屁股入侵巴基的個人空間。喝到一半,他看到巴基眼眶湧現極其像是淚水的液體。


「你沒事吧!巴恩斯。」他緩緩問道。巴基立刻把筆電闔上,以突如其來的力道轉向他,抓住克林特的領子。


「巴頓,我們需要做胡蘿蔔馬芬。」


「哇,好。」克林特謹慎地拍拍巴基抓得有些緊的手。「沒問題。你不用倒翻我的啤酒啊,老兄。我們可以幫你做馬芬。」


「立刻,馬上。」巴基是認真的。克林特眉毛一挑,決定不應該放聲大笑。


「好,緊急馬芬。」他喝了好長一口啤酒,巴奇從沙發上跳起來。「不問問題,就是馬芬。」克林特想著。巴基已經穿上外套,把門打開。


「開你的車。」他說著,鞋帶也沒鬆綁就把腳塞進去。克林特在冰箱的白板上寫下留言,才跟在已經在走廊上的巴基後面。


小娜-出去買緊急馬芬。???????愛妳,對不起。啤酒留給妳,請收留他。-克林特


娜塔莎把烤箱預熱。她才穿著柔軟的睡衣,從浴室出來,乾淨又快樂。


「你們這兩個傢伙,離開你們十分鐘都不行。」她喃喃自語,喝著被拋棄的啤酒。「緊急馬芬。真他媽的典型。」


(我是分隔線)


作者按: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披薩煎餅超棒的。


譯者按:

  1. can(cel)掉通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2. 這篇在星巴克進行第一回編輯的時候,我聽了史蒂夫歌單裡的那兩首歌,差點笑出來,因為史蒂夫啊史蒂夫,always so dramatic。

  3. 翻譯就翻譯,我話好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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